第5章

        妈妈这两天真挺反常的!这突然多出来的“不近人情”大概率是她有什么我应该知道的事情瞒着我。作业写了大半夜,但我内心里还是惴惴不安,扒拉来日记本,我打了打圆珠笔写到。

        第二天早上八点,妈妈很早就收拾齐整,甚至还换了一身蓝色家居服。

        洗漱时候我问她没忍住问她干嘛去,妈妈她对着镜子夹了夹眉毛,照着自己脸左看右看,然后说了句:“组织调研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我要去清水县出差一阵子,想吃啥就和家里阿姨说,钱在老地方,我不在家的时候老实点,别乱跑知道不?”

        妈妈婆婆妈妈的絮叨了一阵子,而我却有些出神,抓住了关键词“清水县”,后面话都没听进去,我的直觉一直在往不好的方向想。

        清水县出差?去年大概也差不多是这个时候,妈妈出差了一个多星期。

        脑子里又回忆起妈妈慵懒的裸体,我的心底却涌现出无尽的恐慌。

        我“嗯”了一声后,妈妈踩着高脚根就催我了。让我赶紧出来,她锁门儿。

        我骑着自行车,目睹这个漂亮女人远去。脑子里却不受控制的一直在想,这几天谁又会压在她的身上呢?

        越想越羞愤,再三思考之后,我立即行动,在路边拦下了一辆网约车,上车之后叮嘱司机,跟上前面那辆车牌尾号为016的黑色奥迪。

        大街上人很多,路边的枫叶像一个经常熬夜的程序员的头发一样,一大片一大片的掉,环卫大妈不厌其烦的一遍遍清扫。

        网约车司机是个老司机,白布衫,光头,光腿裤,跟车很有门道,起身时两根树杈间结了两股子李子,我瞟了一眼注意到了场面之难看,内心里发誓永远不穿光腿裤。

        视线回到A6身上,在跟到最后的时候,老司机说道:“小哥儿,这车不能跟了,都在秦淮路转两圈了,指定是人家发现咱们了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司机指了指前面的黑色奥迪,询问我的意见。

        黑色奥迪左拐右拐,确实磨叽了很长时间,好像没有准确的目的地,倒是像想要特意的甩开我们。

        “那不追了……”我拿出现金付了车费,下车戴上墨镜,准备混入了街市人群。

        司机看到我多给的200块钱,头伸出车窗外,脸上笑开了花,于是提醒了我一句,“小哥儿,我看前面的车牌号,像是政府官员的车,这种政府官员的车,车上的司机一般都有反侦察经验的。”

        似乎是验证司机的说法,黑色奥迪像是通人性似的,一时间如释重负,加油门一下子就溜了,留下来一阵阵尾气。

        眼暮里逐渐拢上一层绝望,我抬头望天只有大雁南飞逃离城市和人群,革命同志的石碑也都还在,但是我的情绪,怎么了呢,就是翻滚,委屈,几次眼泪想要下来……

        最后只能自己安慰自己,不管怎么说,虽然我已经得到了一个朦胧的答案,但是看到与没看到,还是有点区别的。

        心渐渐坠入黑暗之后,我再次抬头看了眼耀目的太阳,天上雁群飞舞,感叹了句突然觉得我对这个世界有些看不懂。

        一阵凉风仿佛抽走了我的灵魂,我行尸走肉般的走在大街上,脑袋里空空,甚至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。

        转眼间日上三竿,人流开始减少,我也绕了这条秦淮路转了差不多10圈。

        走到一处公园的时候,一个小女孩对着我叫叔叔。

        我愣了几秒钟后,才从愣神中抽离出了自己,原来小女孩想要我把她的皮球捡回去,对小女孩示好的苦笑一下,我把脚边的皮球踢了回去。

        猛然间的有那么一刹那,在我的余光中,脑子里的黑色和大街上的黑色开始重合,这一点颇像晴空万里一览无云中打了个晴天霹雳一般,我被现实羞辱的像个怯手怯尾的小偷,不敢相信的想要再次确定一遍,于是我开始认真观察四周检索。

        最终我发现了旁边的一个五层小旅馆,旅馆的门很小,看样式像是上世纪的建筑,里面是一个回字形,透过锈迹斑斑的铁门,在门缝里,我看到了一抹熟悉的黑色。

        “宜家宾馆”,大门上的招牌摇摇欲坠,四个大字在这个现代化城市中显得那么格格不入,大门前就是一处小缓坡,缓坡的左前边是一排红色霓虹灯,白天不亮,跟加了一层雾镜一样,越看越觉得俗气,总之这个宾馆给我的感觉就是破败便宜。

        宾馆大白天不营业,倒是我平生所见的之少见,再靠近一点视线穿过铁门门缝,也看不到什么东西。

        只是约有两指宽的门缝,大院里有好几株绿植,除了绿植就没人,黑色奥迪就停在门口躲躲烈日阳光,车尾气处还有一只黑猫,仰躺着不知道是乘凉还是晒太阳。

        收收腹气,蜷缩步子,并步走点,蹭几下,我一个侧身就钻进来了,得亏我瘦,倒也不是太难,不过身上衣服落下了铁锈铁粉,手上脸上也是。

        锈门上的铁链子嘎吱嘎吱的响了两下,猫咪抬头看了我一眼,起身就窜了出去。

        最终还是弄出动静,猫咪吓走了,我踮起脚尖走路,想要看看猫大哥哪去了,可南边屋里有人说话,许是听动静,说话声戛然而止。

        片刻后,屋里面传来一个女人的话:“谁啊?”

        我身体震了两阵,一时间有些慌乱。

        慌不择路藏到了楼梯下一个不知名的储物间,储物间里黑漆漆一片,又热又臭,像是死了一百只鸭子,好在听屋里男女谈话听的清楚。

        捏住鼻子,耳朵扒在墙上,我半蹲在墙根,这个姿势有点难受,可楼梯间加装改造的小屋子,我的腰还真直不起来。

        混凝土墙里面“嗡嗡”几声,我听了一次没听清。

        “外边有人?”是个男人的声音,声音浑厚,同时也低沉的可怕,天生的播音主持腔。

        女人似乎也困惑,三分自言自语:“大门上锁了的……”

        男人不太放心,继续说道:“你还是出去看看吧,最近形式不稳定,小心点好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女人“嗯”了一声就“哒哒哒”的踏起了高跟鞋,“哒哒哒”没几下,我就看到了一个蓝花碎裙子,玫瑰红长发,外加有点波浪卷的女人,等到身影转过来,我才发现她戴着口罩,同时心里“咯噔”一下,不管背影还是身材我都太熟悉了。

        刚听到声音我还不太敢确定,直到我看到那双眼睛,如此的目证也彻底打碎了我的幻想,一时间气血上涌,我的情绪悄然酝酿无法发泄,可偏偏理智又让我安静下来,安静下来,我深呼吸一口气,看了看手表时间,最后抿了抿眼角的泪水。

        女人如同金丝雀出笼打量,没发现我,我屏住呼吸,选择丧失一部分视野把头藏在墙脚跟,不一会儿的时间里,女人又扭着浑圆丰满的大屁股进了屋,我挺着身子一口气憋的差点下不来,母亲还是换了衣服,今早出门的时候是一身蓝色家居服,到现在敞露双肩,“老肩巨猾”,白皙的脖颈下边就是事业线,下半身碎花裙过膝也挡不住一双性感的长腿,母亲这身装扮和一个男人偷偷的同处一个房间,真的瞬间击溃了我的心里防线。

        “周氏集团知道吧?”男人浑厚的声音再次传来。

        “哪个周氏?你倒是说公司,这些姓氏大家族我还真不太了解……”母亲回问男人。

        “杰科,做芯片的那个,就创始人周安平。老周死的早,留下一个独生子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他怎么了?”

        “这次麻烦,中央这次下来了督导组,针对常山常态化政治局面做出重要建议指导。总体上,跟周辅青有关……”男人语气无奈,话语时断时续。

        母亲一直在跟着男人的节奏,“周辅青,就是周安平的儿子?”

        “周安平……呵呵,在咱们整个河东省都可是个举足轻重的人物,他啊,不只是商业上的天赋夸张,情商上也挺厉害的,跟上面的老狐狸能周旋好几十年……”

        “这个怎么说?”母亲知道男人从不说废话。

        “田氏代齐这个故事听说过不?周氏,就是一当代翻版,都知道周安平生性孟浪,骄奢淫逸,没想到都是假的,最后做了田恒子,当初田氏为了扩充势力,找了很多美丽女子充入后宫,任凭手下宾客进出往来,生下的孩子都姓田,改叫他爹,孩子长大后,被派到各地,掌握军政大权,三代之后,田氏取代了姜姓建立的齐国。”

        男人不紧不慢,我却听的心惊肉跳。

        “周安平怎么个取代法?放在如今……”母亲“嗯哼”一声呻吟,继续问道。

        “很简单,周安平找了28个情人,送给高官富商,也不知道是不是歪打正着,撞了这些位高权重之人的绿妻怪癖,那一段时间,周氏跟政府的关系那是出奇的好,不然你以为他创办公司为什么这么顺利,要投资有投资,要项目有项目。”

        母亲没吭声,大概在示意男人接着说。

        “后来嘛,就更简单了,除了周辅青这个亲生的,周氏集团周安平名下足足有17位继承人,其中不少是那些高官的儿女,户口挂在了周氏旗下,好处是周安平用这个拉高官下水,在商业上面一路绿灯,坏处嘛,同样也是显而易见的,老周一死,周辅青那个小娃子差点没守住家业。”

        母亲熟悉的声音咳嗽了两声,语气惊讶继续说道:“那你的意思是那二十多个女人名义上是周安平的情妇,结果私底下是那些高官富商的禁脔,甚至给他们生了孩子……”

        “对啊,所以说周安平也是个奇人。不过也算是生不逢时,有两个女人跟省里面扯上了关系,这次督导组下来就是以这个为契机开始着手调查的,所以麻烦大了,弄不好再来一次常驻巡回检察组,我头皮都麻了……”

        母亲似是表示同意,附和道:“我这边政府工作也不好做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你那边劝劝老陈,让他少整一些蝇营狗苟,这两天省里面严打,总归是需要做做面子的。真要是再被推上舆论尖儿上,神仙都救不了他。”

        我只听到母亲笑了两声,没什么力气,所以也没说话。

        一阵子“窸窸窣窣”的声音,似乎是在穿衣服,然后就是“吧唧吧唧”,我听不清的呢喃细语,对此我听的是怒火中烧,于是我看这看那,储物间里随手找了个趁手的桌腿,抄起家伙就冲进了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