周一大清早，傅莹急三火四地往医院赶。

地铁倒公交，下了车又狂奔十多分钟，还是没能在手术开始之前见儿子星星一面。

傅莹捂着胸口在手术室门口的长椅上坐下，嗓子里冒烟一样，泛出血腥味。

平静了很久，她才看见前夫陆旻和新女友正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看。

陆旻开口就是不满：“不是上周就通知你了，星星今天的手术，你怎么还是迟到？”

傅莹也没示弱：“当时你们说是下午，昨天半夜告诉我改上午了，我找人换班得要时间吧？”

俩人呛了几个来回，陆旻的新女友双手抱胸加入讨伐傅莹的小分队：

“亲生儿子今天手术，怎么着你也要请几天假陪着吧，真怀疑你是不是亲妈，抚养费一分没有，孩子生病也不管。”

有人帮腔，陆旻的气焰又高了不少。

还不忘给新女友歌功颂德：“陈希都比你上心，要不是她发现星星不对劲，还不知道要耽误到什么时候呢。”

傅莹看着眼前一唱一和的两个人，尤其是看到陆旻那张脸，气的她肝疼。

星星快两岁了才开始冒话，比起同龄小朋友，确实说话晚，还吐词不清。

全职带娃的傅莹总觉得哪儿不太对劲，和陆旻嘀咕过一两次。

陆旻总是摆摆手，说每个孩子的身体发育有差别，让傅莹不要神经兮兮的。

后来两人离婚，陆旻死活把抚养权攥在手里。

傅莹一个月只能带星星出来吃一顿饭，吃完饭还得赶紧送回去。

也没有更多时间和孩子相处，于是孩子说话的问题就没能及时发现。

三个月前，陆旻交了新女友陈希，据说是医院的儿科护士。

俩人确定关系后，女人搬进了陆旻那套大平层里，和星星朝夕相处了几个月，终于发现星星的舌系带有问题。

上个礼拜陆旻和陈希带星星去医院检查，医生说要做一个小手术才能恢复正常，陆旻这才急了。

傅莹还记得当时陆旻给她打电话，语气很不好：“你怎么当妈的，孩子快五岁了，你都没发现问题？”

就如此刻在她面前一样，这个男人，还真是一成不变，永远都不会在自己身上找原因。

只是眼下，傅莹没那个心情去和他争辩。

一个小时后，手术室的门打开，星星躺在病床上被推出来。

因为做了全麻，所以需要住院二十四小时，傅莹跟在护士身后，给主管打电话请假。

星星住的是单人病房，陆旻不差钱，傅莹知道这点。

医生来做了简单的检查，交代说麻醉药效还要两个小时才能过去，让家属守在病床边。

傅敏点头哈腰地送走医生，屁股刚落到方凳上。

陆旻和陈希就像两尊佛一样，又杵在了她眼前。

“趁着星星还没醒，我们聊聊抚养费的事吧。”

陈希开的口，陆旻的表情不太自然，却也没拦着。

除去之前在陆旻朋友圈看到的秀恩爱的照片，这是傅莹第一次见陈希，小巧玲珑，妆容精致。

是个美人模样，只是一张嘴，就带着敌意。

“我听陆旻说，离婚后你从来没给过抚养费，以前我管不着，但现在我和他奔着结婚去的。”

“以后我们肯定还会再生一个孩子，养两个孩子的负担太大了，所以抚养费需要重新谈。”

傅莹心里冷笑：呵，才同居而已，就来摆女主人的架子。

见傅敏不接话，陈希偏过头去看陆旻，眼神里的意思是：你倒是说两句啊。

可陆旻一会儿看天花板，一会儿看脚尖，就是不吭声。

陈希急了，推了陆旻一把，直接把他推到了傅莹脚边。

傅莹心里笑的更大声了，她确定，陆旻不会张这个口。

一年前离婚的时候，傅莹是净身出户的，房子车子票子孩子，她一样也没落着。

当时谈协议，傅莹不是没有争取过抚养权。

陆旻名下有七套房子，三套大平层，四套小公寓，都是婚前财产。

当时傅莹和他商量，给自己一套房子，让她带走孩子，陆旻死活不同意。

加上傅莹是大学还没毕业就已经怀孕，结婚后没几个月又生了孩子。

后来当了全职妈妈。她没上过一天班，没有存款，更没有抚养孩子的经济能力。

至于陆旻婚后的收入，傅莹一直都掌握不了，所以她哪头都没落到好。

咬着牙空手人走出那个高档小区，带走的只有她自己仅有的衣服和首饰。

那时候陆旻承诺，不需要她出抚养费，一个月让她见一次孩子。

陆旻可能也没想到，找了个新女友，才睡到一起没几天，就想着要管他的孩子票子了。

病房里的气氛越来越尴尬，傅莹心里有一种变态的快感。

不过很快，她的脑子就回了神。

她轻飘飘道：“嫌星星碍眼，那你可以把抚养权转给我，再给我们母子俩一套房子，有个住的地方就行，到时候我们断的干干净净的。”

“你也不需要出抚养费，房子就当你把后面十多年的抚养费都出了。”

傅莹以为这会是她把星星争取到自己身边的机会，没想到陆旻还没开口，陈希却先着了急。

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，陈希尖叫：“不行，那都是陆旻的婚前财产，跟你有什么关系？”

傅莹正在替星星掖被角的手突然就停在半空中，她嘴角扯出一个不易察觉的笑。

看陆旻的脸由白变红。

后来陆旻拉着陈希走出病房，傅莹不知道两个人说了什么。

再回来时，陈希眼里多了些不甘，嘴上却没再说什么。

手术后休养了一个礼拜，星星回了幼儿园，傅莹也开始正常上下班。

后来的一阵子，傅莹不要命似地工作加班，只要能拿加班费，她可以熬到后半夜。

因为一直忙着工作，那个月的探视被傅莹忘在了脑后。

陆旻的电话打来时，她还在商场里预备着第二天新品陈列的事情。

顾不上陆旻在电话里的怒气，傅莹挂了电话就往幼儿园冲过去。

下班高峰期，又正好遇上暴雨，傅莹在路上耽搁了一段时间。

等她到幼儿园，值班的老师告诉她，星星已经被爸爸接走了。

傅莹站在公交站台下给陆旻打电话，却发现已经被拉进了黑名单。

再发微信过去，陆旻一直不回复，傅莹只好打车去了陆旻家里。

小区保安把傅莹拦在门口，面露难色地告诉她，说是业主交代过，不让无关人等进门。

就在这时，傅莹收到陆旻发来的微信，是陈希的声音。

“不给抚养费，探视还迟到，干脆这个孩子你以后都别见了吧。”

傅莹回信息，发现微信也被拉黑了，就在泼天的大雨里，傅莹失声痛哭。

被切断和星星的会面后，傅莹恍惚了好几天，上班都心不在焉。

她下班去幼儿园，老师说陆旻给星星请了假，最近都没去。

她又去小区门口守，保安劝了几次，没效果，也就不再好言好语劝了，而是直接赶人，说影响小区形象。

傅莹还去咨询了律师，律师说这种情况下双方都有错。

如果闹上法庭，陆旻需要放出探视权，傅莹也需要补齐抚养费。

各种方法都试了，傅莹还是见不到星星，也联系不上陆旻。

她像被抽走全身力气的工具人，每天的生活只剩下了拼命工作。

可傅莹没想到，就算是这样，陆旻还是没打算放过她。

中秋那天下午，傅莹一个人窝在出租屋里，看着星星从前的照片和视频流眼泪。

突然接到派出所打来的电话，通知她第二天去处理户口的事情。

翌日，傅莹赶到派出所，细问之下才知道。

原来是陆旻去备了案，说自己要再婚了，前妻的户口还在自己家里不合适，愣是把傅莹的户口迁到了社区派出所挂着。

傅莹站在办案大厅里，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。

她是远嫁，娘家在几百公里之外的农村，离婚后户口回迁很麻烦，当地派出所不愿意接收。

当时她和陆旻商量，让她的户口继续下挂，反正七套房子，随便挂在哪套下都行。

之前一直相安无事，可自从陆旻有了新女友之后，从前说过的话，一字一句都被推翻重来。

傅莹突然想起那天在病房里，陈希眼里的神色。

也许，当时他们在病房外商量的就是如何一步一步把她逼入绝境吧？

傅莹觉得她需要和陈希好好谈一谈了。

午饭时间，傅莹在医院食堂找到的陈希时候，感觉到对方明显是有一些惊讶 的，不过很快就镇定下来。

“你找我有什么事？”

“我想跟你聊聊陆旻的事情。”

“你们都离婚一年多了，他的事现在我比你清楚，不用你跟我聊。”

“我跟你有什么深仇大恨吗？你对我的敌意这么大？让我母子分离不够，还要让我变成无名户头？”

陈希捧着托盘的手微微一抖：

“深仇大恨谈不上，只是觉得太便宜你了，凭什么孩子都丢给陆旻，你还不用出一分钱。”

“你知道星星的花销有多大吗？幼儿园，兴趣班，衣服玩具，还有每年的各种保险，你什么都不付出，就只要每个月带他出去玩一次，凭什么呢？”

傅莹怔了一下，立刻笑起来。

就在人来人往的食堂，傅莹和陈希聊了很久。

同一个男人的两个女人，一个前任，一个现任，气氛自然不会好。

傅莹把离婚时的情况和协议掰开了揉碎了讲给陈希听，却被对方噼里啪啦顶了回来。

“陆旻说了，当时给了你们家十八万彩礼，这钱不都在你自己身上吗，陆旻还说，当时他每个月都是把家里的生活用品置办齐了的，不需要你去买。”

“还另外给你两千块钱零花，这些难道都不够你花吗？你竟然还想着要分陆旻的房子，那都是婚前老房子拆迁分到的，跟你半毛钱关系都没有。”

傅莹愣住，喉咙里像卡了根鱼刺，吞不出来咽不下去，剐的她血淋淋的。

她不知道，陆旻竟然会把这些事情当成骄傲的谈资讲给陈希听。

要知道，她选择离婚，就是因为这些鸡毛蒜皮的事情堆积起来的怨气。

她大学最后半年认识的陆旻，当时就是看中陆旻手握七套房产。

为了把这个小拆二代套牢，她在毕业前就怀了孕，彩礼要了十八万。

婚后，怕陆旻家人看不起她，这钱在婚后全都带回了他们的小家。

结婚时，还真有一种嫁入豪门的错觉。

星星刚出生的那几个月，傅莹卡里还有些钱，她从未向陆旻伸过手。

第二年陆旻换车，哄着傅莹从彩礼钱里拿出一大半，傅莹真就拿了。

因为当时陆旻把另外六套房子的房租存在一张卡里，那张卡就放在傅莹的床头柜里，密码她也知道，当时陆旻说是给她一点安全感。

傅莹感动的要命，从来没想过去动那张卡里的钱。

还对六套出租房的大小事情亲力亲为，一旦租户有点什么事情或者发生纠纷，大都是傅莹赶去处理。

正如陈希说的那样，每个月的生活必需品，陆旻都是提前采购好的，包括傅莹需要用卫生棉条，也都是陆旻提前囤好。

再额外每个月给傅莹两千零花，如果傅莹需要买些别的东西，跟陆旻说一声，由他对比价格和性能，给傅莹买好带回来。

如果能一直这样下去，倒也算和和美美，可偏偏，生活从来不尽如人意。

离婚的前两个月，傅莹娘家翻新房子，她想着结婚好几年才回了两次家，这次说什么也要表表自己的心意。

于是她对父母说要送他们一套家用电器，全部买下来大概得四万块钱。

她打电话给陆旻商量这件事，可正在出差的陆旻电话一直打不通。

于是她从床头柜里翻出了那张卡，喜滋滋地去了商场。

看中了之后，和人谈好价格和运送方式就去刷卡，发现卡里余额不足。

纳闷的她便去了银行打印流水。

发现每个月房租转进卡里的第二天，钱就会自动划进陆旻的另一个账户。

陆旻回来后，傅莹问他银行卡的事。

陆旻揉着太阳穴含糊其辞：“家里东西我都置办好了，每月还给你零花钱，你还要花什么钱？”

“那你给我那张卡做什么用？”

“不那样你能安心带孩子吗？”

心就是在那一刻凉的。

傅莹那时候才清醒过来，她和陆旻结婚三年多。

什么都没捞着不说，自己还沦为了一个带娃机器。

闹起离婚，钱不归她，娃也不归她。她以为的嫁入豪门，一生无忧，其实都是假的。

傅莹看着眼前摆弄着手上戒指的陈希，心底忽地就释然了。

“你是不是怀孕了？”傅莹问。

刚才站着打照面的时候，她似乎看见陈希的小腹微微隆起。

陈希对傅莹突然换话题有些不适应，红着脸结巴道：“你……你怎么知道……我们要结婚了……”

说完又补了一句：“是双胞胎。”

傅莹微微一笑：“那祝你幸福。”

后来傅莹就起身走了，一边走一边给律师打电话。

上次咨询律师的时候，律师给了建议，说可以起诉试一试。

陆旻婚后第二年新换的那辆车属于夫妻共同财产，傅莹有权要求分割。

还有刚才，傅莹想到之前存房租的那张卡，虽然是陆旻的婚前房产，可婚后自己是主要管理人。

租户的选择和更换也都是自己处理，所以房租也应该是共同财产的一部分。

一个月后，傅莹收集好了所有材料。

一纸诉状将陆旻告上法庭，要求重新分配夫妻财产和抚养权。

律师弄到了陆旻在婚姻存续期间的收入流水，傅莹一共分到了六十万多一些，但抚养权还是归陆旻。

不可否认，陆旻的经济状况确实要好太多。

傅莹有些难过，但也满足了，虽然抚养权没争到。

但总算她能重新看到星星，一个礼拜还可以带回去住一晚上。

大半年后，陈希给傅莹发信息：“对不起，终于懂你当初的不容易。”

傅莹听朋友提起过，陈希生了龙凤胎，陆旻却提出和她AA制养孩子。

陈希的日子，比起当初的她看起来要难熬的多。

她突然想起，那时银行卡事发后，她说要出去工作，孩子请保姆带。

陆旻嗤之以鼻：“你挣那几个钱够干什么？我养着你，就是想要你好好带孩子，你要实在想工作也行，以后所有开销咱们AA。”

当时去医院找陈希，她也曾想过动之以情晓之以理。

可那时的陈希，分明就一个字都听不下去，她也就懒得再说了。

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选择付出代价，她已经为她当初想走捷径的心买了单。

陈希现在也是为自己买单，谁都不能代替谁。